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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四篇_散文两篇

其他范文 时间:2023-0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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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白,本名林白薇,籍贯博白,出生北流,中国女性主义文学代表作家之一。19岁开始写诗,有长篇小说《一个人的战争》、《说吧,房间》、《万物花开》、《妇女闲聊录》、《同心爱者不能分手》和《致一九七五》等多部,部分作品被译为英、日、韩、意、法等文字在国外发表出版。1998年获得首届中国女性文学创作奖。《妇女闲聊录》获得第三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及2004年年度小说家奖。现为武汉文学院专业作家,居北京、武汉两地。长篇小说《万物花开》被入选2003年中国小说排行榜(中国小说学会),入围第二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年度小说家奖,被2003年中国书情报告(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中华读书报》推荐为2003年值得阅读的文学作品。
  
  回忆饥饿
  
  记忆中的饥饿像一只血盆大口,它在过去的岁月里逼近我,把我啮咬和吞没。
  我八岁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曾经饿倒在课堂上,饥饿的烧灼感从胃部蔓延到全身,灼烤着体内的每一个感官和每一寸肌肤。这种烧灼从第二堂课刚上课的时候就隐约出现,随即它们越来越明显,它们以极快的速度滋生和集结,每一个分子一手举着长矛一手举着火把,在我的身体里步步紧逼,它们一次次把我的唾液驱赶到我的喉咙,我一次次地把它们咽下去以平息腹中弥天的烧灼,饥饿的怒火不但没有缓解,反而变本加厉。在这场力量悬殊的拉锯战中我很快就败下阵来。我全身的冷汗奔涌而出,眼睛再也看不见黑板上的字,也听不见老师的声音了。我全部的感官只提供同一个感觉:腹部里有一个越来越烫越滚越大的火球,它正在挤压我全身的水分和力气,它已经烧到了我的心,快要烧到我的脸和我的头了。这是一个巨大的唯一的感觉,遮天蔽日,如果我不逃脱,我将死于这个火球,而这正是一件迫在眉睫的事,同时清醒地意识到,我没有任何能力熄灭这个火球,我已经精疲力竭了。
  我全身发软地瘫倒在书桌上,我知道我再也不行了,但酷刑难忍的滋味还在继续,我不知道怎样才能结束这一切,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一切。后来我绝望地哭了起来,当我回忆这饥饿的哭泣时,我已经无法证明是什么引起了当时正在上课的老师的注意,是哭泣还是晕倒,我回想不起哭泣声音,一个饥饿至极的孩子,趴倒在书桌上,她哭泣的声音像游丝般微弱,有谁会注意这个声音呢?我模糊地感到有人走近我,温热而干燥的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又摸了摸我的手,她说:你是饿的,快去买一碗米粉吃就好了。她从口袋拿出一角钱和二两粮票放到我手上,说:你现在就去,不要等下课了。
  我什么都没说,握着老师给我的一角钱就往街上跑,当时的一角钱是小镇许多家庭一天的菜金,两分钱能买到一斤空心菜,五分钱能买一斤成萝卜,四分钱就能买到一碗汤米粉。我握着一角钱,就像握着神话中的某种宝物,体内那只烧灼的火球奇迹般地消退了,我的眼睛和脚重新有了感觉,我一溜烟走出校门,紧盯着街上最近的一家米粉铺飞奔而去。我交上钱和粮票,坐在凳子旁,既兴奋又新鲜,饥饿的感觉暂时消失了,这是我第一次在街上吃东西。母亲在卫生方面要求严格,任何时候不允许在街上乱吃东西,“细菌”这个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被狰狞地灌输进脑子里。我看见条状洁白的米粉被放进了一口大锅,浓白的蒸汽在升腾,时疏时密,婀娜而膨胀,米的香味从这片白色的气体中散发出来,犹如太阳的光芒从云层中透出,气味的光芒越来越灿烂,它们在浓白的水汽中间跳荡、闪烁,照亮了整个店铺,每个人的脸上都被这特殊的光亮所照耀,脸上一片满足的神情。蒸汽风起云涌,气象万千,我们的太阳就要出来了!
  围着布围裙的人将一只光滑的竹漏爪伸进大锅里,蒸汽的云雾从正中破开,在竹漏爪的托举下,从云雾的中央,从沸腾的汤中迅速上升,它呼的一下就升起来了,呼的一下到瓷碗里,然后它飘动着白汽,如同翕动着柔软的翅膀,明眸皓齿,仪态万千地来到我面前,在我的记忆中,我从未见到、也再没有见过如此美好的食物,它的颜色和香味在时间中聚集、堆积;成为坚硬的晶体,隐藏在我的味蕾和呼吸中,它的光芒永不落。
  缀结着这所有一切的人,是我的老师庞桂珍,这是一个真实的名字,这个名字珍贵而朴素,多年来我把它珍藏在心里,多年我等待一个庄重的场合把它庄重地说出,等待饥饿的记忆再现在我的文字中,犹如等待一个坚硬平整的台地,语言的青草繁茂地生长,芬芳而雍容,饱含着感恩的心情,我默念着我的老师的名字,把它郑重地书写在这里,这是我多年来的心愿,我希望所有与我的作品相遇的人,也同样与她相遇。被她慈爱的眼光所笼罩,是我永远的福分。
  饥饿的感觉跟随我多年,在我成长的十几年时间里,我几乎每天都感到饥饿,因为在大多数的日子里没有早餐可吃。饥饿使所有的上午漫长难熬,每到第三节课就头昏,弱不禁风,在太阳下站立都会眼前发黑。最后我就这样长大了。我知道我的饥饿比起大量死去的人微不足道。
  
  怀想水稻
  
  南方稻田的万顷绿波高低起伏,如同B镇的丘陵地带那样绵延千里,宽阔无边,我常常身在高处看到这无边的稻田,水稻在它的秧苗时代清新而柔软,它们像一群小姑娘紧紧挨在一起,站立在一汪南方的水中。它们比最美的麦苗还要美,顷刻问我就看到所有水田遍布了它们。“水稻”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字眼,它遍布着全部的南方农村,倒映着南方的身影,它们在水田里等距离地一蔸一蔸地站立,吸纳阳光和纯正南方的气息。水稻生长的姿势令我无限怀想,它们在我的视野中扬花抽穗,乳白色的花粉在阳光下闪烁、飘扬和芬芳。比起后来金光灿烂的成熟季节,我更钟爱这一片绿色的万顷波浪,它在我远离南方多年之后在我睡眠和遐想的日子里降临,在这片一望无际的万顷绿波的缝隙间,南方的芭蕉树、古榕和竹子,水塘与河流,乌篷船与花头鸭在水稻的身影下时隐时现,它们给无边的水稻以亲切的实感,但更为浩大的事物仍是水稻。
  南方的风在水稻的绿波上翻起涟漪,它们一圈圈扩大,与别的涟漪融为一体,只有南方的风才能使南方的稻田有如此从容娴雅而又生机勃勃的涌动。有一项斗笠从高处慢慢飘落,飘落,它一直没有落下,一直在万顷绿波之上,在我的视野中一再飘落。
  在这个闷热难耐的罕见的夏天,水稻的意象使我感到了双足的一片清凉,赤足站在水田里的感觉被我遗忘多年,那种切肤的裸露之感被我长年累月的鞋袜所覆盖,多年来我完全忘记我的童年和少年的赤足时代了,那时候我每年有半年打赤脚(这半年是亚热带漫长的夏季,是4月到9月,有时会更长,从3月到10月,别处的春季和秋季到了亚热带一律变成夏季,就像B镇的柚子到了别的地方会变得又苦又涩),我看见自己每天光着脚沿着河岸踩着细沙去上学,这种情形几乎贯穿了我的整个生长期,我脚型的形成得益于这种长期的放纵,成长得天然、舒展,与所有生长在城市的、从零岁开始就包裹着双脚、除了游泳和洗澡外从不赤足的孩子截然不同,是真正的天足,健康而自 然。我看到自己在久远的年代举起一只沾着沙子的脚,那上面的石英质在南方的阳光下闪闪发亮,它的形状使我想到最野性的初始时期。这样的双脚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阻挡。
  长久以来,只剩下了与游泳池坚硬冰冷的建筑物质相对接的赤足感觉,与水田里泥土接触的快感已经成了久远的概念。在身体的各个器官各个部位(眼睛、耳朵、舌头、胳臂、乳房、腹部、大腿、脚)中,脚的记忆是最为麻木的,它几乎没有记忆,在它的感受中,只有丝袜与线袜的区别,皮鞋与胶底布鞋的区别,在无限的重复中它的记忆已经遭受了毁损,接近它的事物如此简单,远远不及手和眼睛。只有裸露的脚,它的记忆才最丰富,它直接接触水泥地、青石板、砖地、木垛、沙子、泥土、河里流动的水、落叶、草(稀疏的草和茂密的草:春天、夏天和冬天的草)。裸足失去的感觉是我们文明的代价之一。
  我在这个闷热的北方的夏天追忆多年裸足在水田里的感觉,这一切从田塍开始,通过田塍到达水田,田塍柔软而湿润,中间是棕色坚硬的泥土,两边是密集的无法阻挡的草边(公园里人工修整的草边是对它的拙劣模仿),这是一种自发的、奇妙的线条,将水汪汪空白的稻田分割成块状,光脚走在上面。草尖神秘地碰触到脚窝,这一点细小的碰触诱发了我们想要得到全部的愿望,于是举起一只脚在草蓬中来回掠动。密集的草叶顷刻充满了整个脚窝,有一种辉煌的酥麻之感通过脚窝传递到我们的全身。当惊喜落尽,我们发现脚面一片冰凉,草叶上的露水尽数落到了我们的脚面上,既是一种印记,也是一种余韵。这样,我们的双脚已与田塍融为了一体,刚刚落脚时的那种陌生、警惕、小心翼翼的感觉消失了,代之以一种溶溶于心的亲和力,这种力改变了我们走路的姿势,使我们坦荡而稳健。
  经过了田塍的热身运动我们来到了水田边,被水覆盖的泥土是精耕细作的泥土,它们经过几千年的耕作而无比成熟,它们一年一年生长水稻并且还要生长水稻。我放下脚,碰到了另一种冰凉,它猝不及防,跟田塍浅表的湿润毫不相同,这种冰凉以它滑腻、黏稠的泥质一下贴住了我,有一种彻底封死、全部占领的感觉。这种感觉与其说是快感,不如说是震惊。
  只有震惊这个词才能准确地形容我的感觉。每次我初下水田总是会感到这样一种东西,它使我惊呼(在我心情放松的时候)或者心里咯噔一下(我常常表情严肃),这是一种简单的感官刺激导致的具有深度和广度的情感,我对它的记忆绵延至今。经过浸泡的光滑细腻的泥土犹如大地的肌肤,它们与我短兵相接,如此之近的距离,如此之近的拥贴,与我在别的时候看到它们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也许从这时候开始我才真正发现了“切肤”这个词的丰满含义。冰凉的震惊感只停留在两种肌肤刚刚相接的那个瞬间,在这个瞬间之后冰凉就缓解了,它一点点变暖,最后同我的体温一样,我在其中再也不会有异样的感觉,明确的快感与不适都消失,它变成我的另一双奇妙的鞋子。有时我想重新召回那种感受,我把脚取出来,再放进去,再取出来,再放进去,一会凉丝丝一会温呼呼的,如同踏着一只双温的轮子,但那种震惊感却没有了。
  这时我站在水田中,远处和近处的水亮令我眼花缭乱,水田在阳光下一片一片,广阔而夺目,泥土的气息和水一起蒸腾,沿着田塍飞奔,在即将生长水稻的待种水田上交汇。秧苗递送到我高挽着的手臂上,我托着它们,把它们一蔸蔸插入水田里。碧绿、俊逸、苗条的秧苗一蔸一蔸地挺立在水中,它们均匀地漫布在水田里。它们渐渐在我的眼前伸延,这时候,时间变成了水稻。
  
  失学的日子
  
  一个医生的孩子也会失学,这在任何时代任何国家也许都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那是1969年,是备战的年月,城镇人口一律要疏散。母亲和继父商量,决定把我和弟弟送回另一个县的农村老家。他们叫来了我同父异母的姐姐,让她把我和弟弟接回乡下。我们经过地区县,在姐姐的同学家吃了两顿饭,其中吃了一次十分好吃的炒米粉,那家还有一台织布机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这种奇怪的机器。在街上我母亲给我姐姐的五块钱被小偷偷走了,这在当时是一笔巨款,姐姐首先想到的是不要把丢钱的事告诉妈,她找了熟人,让我们不花钱就坐上了开往家乡县城的解放牌大卡车。那车汽油味很重,我吐得天翻地覆才到靠近老家的一个小镇。然后我们步行二十几里回到老家,开始了每顿吃很稀的稀粥和很成的咸菜的日子。
  那就是失学的日子。起初我不知道我将失学了,我以为仅仅是因为备战,母亲让我们回老家暂时躲一躲,很快就会把我接回去的。在农村的叔叔家一安顿下来我就给母亲写信,信发出之后几天,我便每天到大队部等信,我每天都去,但每天都是白等。我等了快一个月,母亲的信还是没有来。这时姐姐对我说:你不要再等了,你妈既然结婚了,你就在老家过吧,叔叔是好心人,不会嫌你的。这番话使我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我隐约感到,我也许回不了北流了。
  回老家的日子是暑假,秋天到来的时候学校就开学。开学的日子永远是我的节日,我总是在开学的前两三天就会兴奋起来,心情轻松愉快。在那个四年级开始的学期,我在老家的山上割草打柴,没有人想到我应该上学,母亲没有来接我,也没有给我写信。现在想来,她当时也许真的打算把我们放在老家了,她已经尽到了责任,问心无愧了。在那段日子里,我一有空就跑到大队的学校张望,我远远地站在教室的后面,看着那些衣衫破旧的孩子在上课,我的内心充满了艳羡、焦虑、茫然等复杂的感情。我跟现在“希望工程”所要救助的儿童毫无二致,唯一不同的是他们是贫穷落后地区的农村孩子,而我不是。
  我站在老家的陌生土地上,听着陌生的孩子们读书的声音,心里充满了悲伤和绝望。我想我是一个优秀的学生啊,我怎么不能上学了,这样想着的时候我的眼前出现了我的老师和同学,我的算术老师会走到我书桌前,把我提前做出的算术题抄到他的课本上,二十多年过去,老师写信来,仍说我是他所教过的学生中最优秀的。命运有时真是十分古怪,如果不是母亲后来又把我接回身边上学,我很可能在叔叔家长到十六岁就嫁人了事。每当我想到这个可能的结局时就心惊胆颤,全身冰凉。
  至今我感谢我的小叔叔,他能在自己的四个孩子之外收留我们姐弟,使我们能吃上他的孩子也吃的稀粥和咸菜,叔叔让我上山打柴是理所当然的,既然我母亲都想不到让我上学他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呢7所以我一点都不怨恨他。我在老家的日子里,听不懂他们说的客家话,没有书看也没有电影看。老家的日子使我沉默、孤僻和绝望。
  那些日子我没有想念母亲,我入神地想念的是我的同班同学,我跟她们算不上很要好,但我想念她们。我入神地想念她们的外号、她们吵架的声音、难听的粗口话,她们所有恶劣的行径在我的眼里都如繁花般灿烂和明亮,就像不是我真正经历过的,而是一个梦境或天堂。我与她们真正是隔了千山万水,永远不能再相见了,我怀着永别的心情给她们写了封信。回信很快就来了,信封涨鼓鼓的,写着我的名字,这是我生 平收到的第一封信,我激动不已地拆了封,里面是大小不同的五六张纸,是五六个同学写来的,她们每人抄了一段毛主席语录,那是当年的习惯。她们不知道要给怎样的鼓励才好,她们便抄道:“你们要关心国家大事,要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列宁主义。”写了庄严的语录,才是她们各自寥寥数语的信,文革中念书的四年级学生,除了抄语录就表达不出更多的意思了,她们的信空洞无物,千篇一律,我如获至宝地捧着它们,就像捧最精彩的小说了,它们像火焰一样一朵一朵地在我的头顶开放,成为我的节日。
  从秋天到冬天,荒凉而无望。春天到来的时候,学校又要开学了,我的同父异母的姐姐给我母亲写了一封信,信中说我是个聪明的孩子,她举例说,她唱过的歌,不管有多长,只要我听她唱了一遍就学会了。她希望母亲能重视我培养我。我的姐姐是地区高中的高材生,只是生不逢时回乡当了农民,现在想起她,我就看见她一个人站在一片匕首般锋立的菠萝地里,她的裤腿全是湿漉漉的露水,她用凄清的音调唱着毛泽东诗词《七律・送瘟神》:“绿水青山枉自多,华佗无奈小虫何……”这首歌连同她凄凉的唱法成为我在老家的日子里的背景音乐。
  不知是姐姐的信起了作用,还是母亲重新想起了自己的孩子,春天到来的时候她的信和汇款来了,姐姐重新带领我和弟弟上路,先步行到一个圩镇,然后坐车到县城,从县城换车到地区,再从地区换车到母亲所在的县。
  到家没几天,学校就开学了,我怀着重获新生一般的心情到学校报到。
  
  逝去的电影
  
  逝去的电影不论多么粗糙,它们的插曲多么难听,当它们越过二十多年的时空向我飘来时,它们总是超凡脱俗,散发出月光般雪白而淡青的光泽。
  一部电影,只要它逝去了二十年,它的歌曲就像一些小小的柔软的手,从草编的花篮里伸出,舞动着各种令人心疼的手势。在我的怀想中,它们有时是明确的吐字,一个字一个字,带着圆润,滚动成珍珠,有时却是一种无言哼唱,像意大利影片《美国往事》和《西部往事》里的主题曲,华美的女声在弦乐上滑动,时而浮出,时而潜入,时而飘远,时而浮来,它没有歌词,令人心碎。
  我热爱它们。
  所有的电影和它们消散已久的主题歌都是我的所爱。
  我爱《西哈努克亲王访问沈阳》、《西哈努克亲王访问桂林》、《万紫千红》、《科学养鱼》、《宁死不屈》、《森林之火》、《第八个铜像》、《回故乡之路》、《火红的年代》、《第二个春天》、《艳阳天》、《创业》、《闪闪的红星》、《渡江侦察记》以及《红色娘子军》、《白毛女》。
  在平淡的岁月里,彩色电影就是节日。在我的中学时代,最兴奋的日子就是包场电影的日子。此刻我凝望故乡,看到自己的眼睛里掠过的第一道霞光就是美丽的莫尼克公主。
  西哈努克亲王访问了沈阳又访问了桂林,美丽的莫尼克公主穿着一套又一套的漂亮衣服徜徉在飘荡着鲜花和歌声的地方,失去了祖国的公主浅浅地微笑着,她的微笑从那远不可及的天边穿越层层空气,掠过鲜花歌声,颤动着形成一道又一道波纹,一直来到我的面前。我在黑暗中布满红晕和梦想,手心出汗,默不作声。
  多年以后,我还在黑暗中等待电影院的那道开始的铃声。我们在黑暗中屏息凝神,等待这道神秘的铃声,这是一根时空的魔杖,又长又细,悬在我们的头顶,它的声音在空气中颤动,在黑暗中打开了一道神秘的大门。铃声一停,我们就进到了一处更为黑暗的处所,我们丧失了意志,不知身在何处,我们只有听任黑暗的援引,我们不禁直起了腰,收缩了毛孔,紧张地等候事物的降临。
  这时我们脑后的上方突然亮起了一道灰白的光柱,它毫不犹豫地直抵我们的眼前,我们的眼前顿时就有了四四方方的雪白的空间,我们紧盯着这空间,这是我们的新世界,唯一的幻想,唯一的天堂或梦乡,我们无限信赖地仰望这个前方。这时候音乐骤然响起,梦乡的大门隆隆启开,我们灵魂出窍,我们的身体留在黑暗的原地,我们的灵魂跟随着这道银白的光柱,这唯一的通道,梦乡之舟,进入另一个世界。
  我无法忍受熟识的人与我一道看电影,越熟越不能忍受。她们会妨碍我进入梦幻,她们是平常现实的日子的见证,我看电影却要超拔这些日子,我要腾空进入另一个世界,她们却像一些石头,压着我的衣服。
  我的眼前永远是一片空阔之地,白色的四方布幕在空地的中间高高竖起,既像船帆又像旗帜。场地的周围是高大的柚加利树,它们紧密环绕,风从树干的空隙长驱直入,像无形的波浪涌向空地中间的布幕,布幕呼应着鼓荡起来,鼓荡起来的布幕又加倍召唤着四面的风,如同召唤着四面走来的人,人们从空地下面的斜坡上繁荣昌盛,他们走上平地,一眼就看到了高高鼓荡着的银幕,他们亮着眼睛仰着头,朝这面旗帜快步走去。人们围绕着银
  幕的正面与反面,如同上了一艘大船,等待起锚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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